“为了变美，我把玻尿酸喝了”

幸运昕

你的生活中玻尿酸浓度有多高？/《我的 ID 是江南美人》
美丽从来不是原罪，玻尿酸也不会是。
" 玻尿酸，就像上帝用来制造亚当和夏娃的黏土。"
2007 年，玻尿酸对于彼时的大众而言还是一个陌生的概念，大 S 却在《美容大王 2》中揭露了它的双重属性——是高科技，但也能 " 被神化 "。
许多年后，玻尿酸果然 " 信徒遍地 "。


从何时起，人们开始用 "ta 一定打了玻尿酸 "，替代 " 那人真好看 "。
它与女明星的事业、网红的带货能力息息相关，如果铺开一座城市的玻尿酸地图，浓度高的地方，其周边商业、娱乐项目必定繁荣。
它不仅在医疗、医美中扮演重要角色，还成为了日化、服饰、家居产品的增值密码。
最近，玻尿酸饮用水、玻尿酸气泡水、玻尿酸软糖先后面世，打开了它在食品领域的新赛道。
一张把我们紧紧包围的消费巨网，织得越来越密。


玻尿酸都成为女星演技的审核标准了？
欢迎来到
万物皆可玻尿酸的时代
从纯科学的角度来解读，玻尿酸学名透明质酸，是一种本身就存在于人体内的天然物质，多分布于眼睛、骨关节和皮肤这些部位。
虽然在人体内含量不过 15g，但玻尿酸能在关节润滑、血管壁通透性调节，以及创伤愈合中起到关键作用，量小却力不微，" 稀罕 " 早已被刻在它的分子式里。
又有资料显示，随着年龄增长，人体合成透明质酸的能力逐渐下降。据说流传有这么一条公式，如果将人在 20 岁时，体内透明质酸相对含量设为 100%，到了 30 岁，这个数字便降到了 65%。


图 / 水肌泉官网
这一设定，亦精准打击到了人类对变老的恐惧。
至于大多数玻尿酸产品外包装上会出现的 " 补水锁水 "" 养出嘭嘭肌 " 等描述，并非瞎编，这确实也是玻尿酸会的招式。
这些 " 理想的天然保湿因子 "，不仅可以吸收其自身重量成百上千倍的水分，更能直戳人们的变美欲望。
要总结以上这些特质，那就是无论他逃，她追，是个人都有可能在玻尿酸的剧本里插翅难飞。


使用前使用后，是最早的美容广告。
但如果时间倒退回 87 年前，玻尿酸还仍被封存在未知而神秘的领域中。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眼科教授首次从牛眼玻璃体中分离出这种物质，才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由于提取过程极其复杂，人类对玻尿酸的研究与应用，又经历了发展非常缓慢的几十年。
这期间，有无数只公鸡失去了它们的鸡冠，还有许多头猪和牛失去了它们的眼，直到上世纪 80 年代，日本用微生物发酵法生产玻尿酸的研究成功。
从农场、菜市场中被解放出来，玻尿酸得以面向大众施展它的魅力。


中国玻尿酸技术的发展也起步于这一时期，山东省药科院实现了生物技术生产透明质酸钠及药物制剂的科技攻关，并实现了玻尿酸的量产。
除了常出现在手术场景中的医药级别玻尿酸注射液，还有许多款名为 " 玻尿酸原液 "" 安瓶 "" 修护精华 " 的化妆品登陆市场。
和传统老牌化妆品 " 一（有）支（钱）解千愁 " 的神仙水、皇后水概念不同，玻尿酸原液们从包装到主打功效上，都有意突出自己的高科技、高精尖还高性价比的气质——
它们要么像隐形眼镜一样变成日抛、次抛，要么得像化学实验试剂一样取用，社交平台的滤镜一加，痘肌、初老、毛孔粗大、油皮干皮黑皮的男孩女孩们都能从中寻得慰藉。


市场上琳琅满目的玻尿酸原液选择。/ 小红书 @耿耿眼光不错
将玻尿酸原液添进面膜、身体、洗护用品，丰富同一类产品的不同价值形态，聪明的商家都能想到。
可只有天才的生意人，还能想到将玻尿酸原液加到 T 恤和床上四件套中，好让消费者在日常穿衣、睡觉的同时，也可养（交）肤（智）变（商）美（税）。
某床上用品官网截图


某 T 恤官网截图
今年 1 月 7 日，国家卫健委正式批准由华熙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申报的透明质酸钠为新食品原料的请求，准许其在普通食品中添加使用。
一纸文件，替玻尿酸打开了新世界的地图。
新规则的申报者华熙生物即刻推出了玻尿酸饮用水水肌泉，每瓶售价约 7.6 元。喝完这瓶 420 毫升的水，即相当于往肠道内灌入 83 毫克自家产玻尿酸。


图 / 水肌泉官网
水肌泉的淘宝官网界面上还颇为严谨地贴上了《口服玻尿酸对皮肤水分的改善作用及体内抗氧化作用研究》，作为理论支持。在这份 2016 年的参考文献中，52 位受试者连续 45 天每天服用透明质酸钠 120 毫克，皮肤水分得到了明显改善。
但同时官网数据图下方还标有一行小字，" 实验结果仅供参考，具体情况因人而异 "。


图 / 水肌泉官网
网红属性很浓的汉口二厂和代餐品牌 Wonderlab，也先后推出了玻尿酸气泡水和玻尿酸软糖。其中，前者是单价 10 元的气泡水，玻尿酸添加量 68 毫克 / 瓶；后者是近 6 元一颗的软糖，每颗内含玻尿酸 12 毫克。


基本每款玻尿酸食品官网页面上都有小字标明，" 婴幼儿、孕妇及哺乳期妇女不宜食用，推荐食用量 ≤200 毫克 / 天 "。/ 汉口二厂哈水官网
可以看出，贵是这些新产品的共同点，除此之外，它们所添入的 " 黑科技原料 "，也皆来自华熙生物。
据华熙生物 2019 年底的科创板招股书，食品级玻尿酸平均售价为 0.13 万元 / 千克。
由此稍作计算，7 元 + 的饮用水、10 元的气泡水、6 元的软糖内，消费者分别为玻尿酸付了 0.1079 元、0.0884 元和 0.0156 元。
难以置信，如今的玻尿酸含量最高的 " 食品 "，竟是一款同样得到了华熙生物原料支持的猫粮。据《放大灯》调查，这款 MU'GGULES 出品的成年期全价猫粮售价 56 元，铲屎官足足要为华熙生物的 0.32 克玻尿酸支付 0.416 元！


不知猫主子什么地方需要深层滋养？/ 放大灯
口服的玻尿酸有多少能被吸收？有多少能真正为 " 美美的喝水，喝水美美的 " 起作用？又有多少能换来猫主子强健的关节与光滑的皮毛？这些恐怕都还是未知数。
发展至今，玻尿酸产品升级与增值，或许已经远超科学研究的速度了。
想让人相信科学，
得先把科学写成神话？
" 世界玻尿酸看中国，中国玻尿酸看山东。"
前段时间，几篇报道的刷屏，向大众揭开了我国已成为最大的玻尿酸原料出口国的秘密。
据著名研究机构弗若斯特沙利文报告，2019 年中国玻尿酸原料的总销量已占据全球总销量的 81%。
另有《透明质酸应用场景白皮书》预言，我国医药级玻尿酸终端产品市场的年复合增长率已超 10%，国内日化产品级玻尿酸终端产品市场规模也预计以 7.6% 的速度持续增长，2024 年有望增长至 920 亿元。


玻尿酸分以上几种级别。
发展初期高耸的技术及资金壁垒，让玻尿酸市场成为了极少数人的游戏。直到今天，这依然是个高集中度的行业，山东省成为了 " 宇宙中心 "。
从原料，到注射针剂，再到最近才开始被抢占的食品，基本由山东省内的几家头部企业瓜分。上文提到的华熙生物，已成为世界最大的玻尿酸生产及销售企业，2019 年一年其原料销量占全球 38.96%。


据《财华社》采访的华熙生物内部人士，该企业 " 目前年产能已达到 300 多吨，如果产能全开的话，能满足全球玻尿酸需求 "。
所以说 " 山东玻尿酸，撑起了全世界女人的脸 "，那是一点也不夸张。
巨大的量产神话，先换来了资本市场中的美丽数字。被多家媒体公认的国内玻尿酸三巨头——华熙生物、爱美客、昊海生科，销售毛利甚至能达到 90%，比茅台更甚。


那些你 " 打不起 " 的，你还可以选择加入他们。
照理说，玻尿酸既已实现量产，原料成本下压，那支撑起巨额利润的，只能是更加源源不断且强烈的需求。
安信证券研究中心曾对玻尿酸价值链进行拆分，以原料成本约 30 元每毫升的玻尿酸为例，其最终到达消费者手中时，售价涨至 857 元，涨了 28 倍。
药械生产商参与了玻尿酸的身价暴涨，为其加价 270 元。
经销商与医疗机构也 " 稍稍经手 "，玻尿酸便再加价 557 元。
这家研究中心更爆料，这款玻尿酸产品的营销成本占了销售价的 40%。这也意味着，当一位消费者用 857 元购入该玻尿酸时，他也为劝别人买单花了大概 342 元。


那成功书写出量产神话、利润神话的玻尿酸，能否也在消费者身上展现出它的神奇功力呢？
在 " 中国玻尿酸之父 "、山东省药科院研究员凌沛学看来，化妆品级和医药级玻尿酸的区别，一个顶多算锦上添花，另一个对使用者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 如今每年有 200 万白内障患者能在眼内注射液的帮助下重见光明，100 万骨关节炎患者也能恢复劳动力。显然后者的社会与经济效益都远大于前者。"


" 针美丽 " 正流行。
而对于新面世的玻尿酸食品，不少专家都持保守意见。
科信食品与营养信息交流中心科学技术部主任阮光锋，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 首先，玻尿酸是大分子的多糖类物质，无法被人体直接吸收。其次，人体自己就可以合成玻尿酸，基础原料都来自饮食及代谢产物，根本不需要补充。"
华东理工大学生物工程学院教授、食品药品监管研究中心副主任刘少伟亦作了补充解释：" 被消化道分解的玻尿酸，在合成酶的作用下，也有可能重新合成。"
" 但这合成需要多少时间，能合成多少量，也就是口服玻尿酸能达到什么样的功效，还需要更多的实验和数据。"
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则指出：" 如果厂家把食品添加玻尿酸上升到功效去宣传，从而主打差异化，还会涉嫌违反《广告法》。"


厂商当然只管生产，进到肚子里后的情况全 " 因人而异 "。/ 汉口二厂哈水官网
据说在近日的媒体沟通会上，华熙生物公司董事长赵燕也作出了回应：" 现在都在讲创新，应该给创新多些空间，不要创新还没有开始面市的时候，就把创新闷在了摇篮里。"
她的意思可能是，是骡子是马，得消费者亲自遛遛才知。
玻尿酸有罪吗？
事实上，在国家卫健委通过玻尿酸入食品的审批之前，已有大量产自山东省的玻尿酸食品原料被出口到海外。国外企业将其加工成终端食品，再以几十倍的价格进口回来，被中国消费者消化。
本来中文读着就足够生硬的化学式，加上了外文天书 buff，再经由代购一番天花乱坠的吹嘘，再平平无奇的一款玻尿酸小药丸，都能成为骨关节和皮肤干燥的救命神药，常年都是品类销冠。
从另一角度来看，国内玻尿酸厂商将终端加工与销售环节收归自己手中，不仅打通整个玻尿酸产业链，还消灭了玻尿酸世界的参差。


目前医美领域售价最高的还是进口牌子。
玻尿酸的这一发展路径，不免让人想起若干年前红极一时的胶原蛋白。
2004 年，日本品牌 FANCL 将一款 " 胶原蛋白饮品 " 带入中国。胶原蛋白同样与我们的皮肤和骨骼息息相关，到了商家口中，即是青春与美貌的代言词。
可在经历了国牌、日牌和欧美品牌的大乱斗，吃了近十年红利后，胶原蛋白产品突然被央视点名，以其为主导的口服美容业市场被迫短暂调整。


2013 年的人民日报同样将胶原蛋白称作 " 美容神话 "，而它遭质疑的原因，也同样是在成本及功效。


可一经连通的利益链条，哪有那么轻易被斩断。如今在电商平台搜索胶原蛋白，你仍能发现五花八门的产品。
在一篇公正科普的文章下面，胶原蛋白的粉头会出来控屏洗地。有网友回复：" 我觉得这篇文章说得很对。" 可他后一句又接：" 评论区各位发个群号呗？有钱大家一起赚。"
《观潮新消费》总结这样的剧情，是 " 高居庙堂的化学成分在大众消费领域的一次降维打击 "。


美丽从来不是原罪，玻尿酸、胶原蛋白也不会是。
只是当浦东的 Lisa 在嚼了半年玻尿酸软糖，外加一针注射后，终于抚平了眼角刚刚出现的两条泪沟 ……
当张阿姨终于退休，搬到昌平的大房子居住，她仍然早睡早起，坚持每天一瓶玻尿酸饮用水，只偶尔驱车前往三里屯的会员制健身房和 spa 馆，享受一条龙服务。她最近也发现自己的关节不太感觉累了，脸蛋也恢复了光泽 ……
她们可能都会拥有饱满的额头与苹果肌，但她们的欲望沟壑始终难填。
[ 1 ] 8 元一瓶的 " 玻尿酸水 " 刷爆社交媒体，一场商家们的自嗨？娱乐资本论 ,2021-05-08
[ 2 ] 号称 " 喝出水光肌 " 的玻尿酸气泡水，是智商税还是美颜水？皮肤科杨希川教授 ,2021-04-01
[ 3 ] 请玻尿酸放过猫猫狗狗  , 放大灯 ,2021-05-10
[ 4 ] 医美业炸锅！玻尿酸饮料都来了，7.5 元 / 瓶，号称喝了可以美肤，你会买吗？每日经济新 ,2021-04-16
[ 5 ] 华熙生物推出玻尿酸饮用水 " 水肌泉 " 普通食品宣称可 " 修复胃肠粘膜 " 涉嫌违反《广告法》, 中国网财经 ,2021-04-19
[ 6 ] 和依云一个价的玻尿酸矿泉水，值不值得买？时尚商业说 ,2021-03-24
[ 7 ] " 万物皆可玻尿酸 " 背后：有产品成本不到 4 元，暴利堪比茅台 , 新京报贝壳财经 ,2021-03-26
[ 8 ] 一瓶玻尿酸水不到 8 元，华熙生物能攻下百亿市场吗？区块链漫谈 ,2021- 05-08
[ 9 ] 华熙生物合作方造假，玻尿酸食品深陷 " 智商税 " 风波 , 湃客 ,2021-05-12
[ 10 ] 玻尿酸还能加进猫粮中？网友：改名叫 " 万金油 " 吧 , 品牌话题 ,2021-05-11
[ 11 ] 财华洞察｜历史上的玻尿酸：从 " 医用药 " 到 " 女人茅台 "，颜值经济无止境？新浪财经 ,2021- 05-07
[ 12 ] 山东玻尿酸，撑起了全世界女人的脸 , 腾讯新闻
[ 13 ] 山东，意外包揽全球玻尿酸生意 , 投资界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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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艾比